远昭

*原著背景





这是周泽楷第一次来z市，他来是面试一个文员职位。

此时距他退役已经四年，竞技赛场上的选手们换了一批又一批，没道理对谁特别些。有人选择留在战队做教练，有人选择进入联盟高层工作，或是投资战队，总脱不开荣耀。
周泽楷清楚，他并不适合。他的表达早就成了一道过不去的坎。在经历叶修之前是这样，之后依然，只增不减。更因为他脱去荣耀第一人的名号，还有一层同性恋身份。
他早就忘了当时的感觉，没有热血与喜悦，没有如释重负，也没有后悔。他和平时一样，沉默寡言地坐在记者招待会上，先是宣布退役，然后出柜。面色淡然，只剩从容。
有人问，周泽楷这时候出柜有能有什么改变呢？平白一笔恶名声罢了，倒是像在和谁隔空较量一样。当时的周泽楷自己也不甚知道，在回答时舌尖几次滚过那个熟稔名字，却还是同心事一起咽下喉头。最终他摇摇头，示意没有要说的，便直奔下一个问题。
他后来几次问过自己，也逃避三番，不了了之。现在若是再问起来，他已经能回一句，因为愤怒。为谁呢？没有下文。
周泽楷从来不是坐吃山空的人。这些年打比赛赚的钱一部分给了父母养老，另一部分用去长期投资。
他也有工作，自己开了一个网店，自己经营。生意很小，只是给人代练，时不时做做配装，薪资上实在谈不上稳定。荣耀在告别他们后，愈发火爆。次级联赛应运而生，多的是机会，多的是客户。只是在对方发现他是周泽楷时，少有兴奋，更多的是疑虑。疑他是否看上自己，虑他何时准备下手。看他发布会上的神情，明显不像有固定伴侣的样子嘛。管你是荣耀第一人或是联盟第一脸，不就是个同性恋。周泽楷遇过无数嘲讽冷眼，早就不放在心上。对同性恋的歧视比比皆是，他一个神枪手即使封神也不可能单刷过75级野图，久了也就习惯了。

他带着帽子，帽檐很低，搭一身平常的运动套装，自顾拎着行李走向停车场。他在网上租了车，自驾，这样在时间使用上更机动。钥匙和汽车照片早就快递到手上，他很快坐进驾驶位。
车开出去才发现航班延误了不少时间，这会儿天已经乌黑一片，丝毫看不见z市特色“优质空气”的影子。周泽楷看了看表，9点14。尽管在周泽楷的生物钟里，夜晚才刚刚开始，他想了想还是抬手打开车载广播，以免自己真的犯起困。
一个男声从那小机器里悠悠传出来：“广告很短，请您不要走开，马上回来。”
这真不巧。听到这声周泽楷浅浅皱了下眉，又要抬手调台。却在声音完全落下时皱得更深，声音他熟。
这真是太巧了，叶修。他想。
周泽楷曾经在两人分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一个人听叶修的声音。他戴上耳机，闭上眼睛，就仿佛叶修在他身边，眼神里带点笑意，叫他小周。网上有很多叶修的音频，却没有哪一个有周泽楷切实听过的叶修那么动人，那么动情。
汽车急驶过几个弯，周泽楷没有再伸手调台，心思也没留在广播上，他打开导航页面，认真驾驶。
这个广播电台放了两三分钟，才又切回节目。还是叶修的声音：“哦好。那我们现在再次开始互动，欢迎各位听众踊跃参与。”
两人分手后周泽楷没有再主动打听叶修后来的生活，他下意识地认为叶修做的节目，总是有关荣耀。因此他被接下来的女声结结实实地下了一跳。
“呜哇哇哇哇——”这般爆发的哭声穿透力极强，叶修那边好像也被惊到了。他听到叶修清了清嗓子，在哭声中开口说：“这位听众朋友您好。”
周泽楷在这个“您”字上一顿，哭声突然停了。换上了一个期期艾艾的女声，哆哆嗦嗦说着自己坎坷的情史。语气中除去委屈伤心，还带了点疯狂，说到最后已经要骂起来。叶修一时间也没插进话，任凭女声一顿哭号发泄。
听女声骂声不停，这样下去能有整整一期节目的时长，叶修才找了个机会问：“现在好些了吗？”
“嗯，我打电话来就是想发泄一下，谈不上问题的。”刚才哭过的女声一呛一呛，慢慢说着。
叶修：“哦哦，那就好。我也没有特别丰富的感情经历，正为难怎么安慰你了。”
周泽楷听到这句，那些本来没怎么细听的女声哭诉全都一股脑灌进他的脑子里，激得他直接按掉了广播。
汽车停下以后，周泽楷没有多停留。锁了车就快步走去前台登记开房。这家酒店以前跟轮回的时候他有住过，前台小姐见了是他也没有过多情绪。他走进房间，胡乱洗了个澡就躺上床。一夜熟睡无梦。

z市多雨，经常来得无声无息。从叶修还在播音室就开始下了，淅淅沥沥，光听声音杂得很。
今晚的节目很平常，不过是档深夜谈心，总不能翻出什么花来。叶修趁广告时间抽身出去，站在门口来上一根烟。不知道为什么，他总觉得心里不太平。可能是今晚的哭声特别响亮，他真的被吓出心理阴影了？算算这几个月听到的感情问题都快赶得上他竞技场的总场次数了，也该免疫了吧。
叶修很久没有再去关心联赛了，他现在每天不过玩玩网游过把瘾，偶尔回兴欣看看后辈。叶修退役后选择来经济并不发达的z市做深夜电台节目主持，对此他身边所有人没有表示不惊讶的。曾经被很多人夸过声音好听，也许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他。分明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和事，因为叶修一个念想，实实在在发生了。
他没有把过往在电竞领域的荣耀当作节目招牌，他甚至不常在节目中说自己的名字，只说一句“欢迎收听”就切入正题。当人们看不见他是谁而只听见声音时，才发现平凡。
之所以选择深夜档是因为不想被曝光，即使是z市地方电台，叶修也不想出什么差错。奈何一到晚上，人们的感情细胞就丰富起来，一反白日里的冷漠，有醉酒的，哭诉的，传话的，表白的，还有骂街的。叶修想起来上任以来的种种，瞬间变得哭笑不得，怎么突然善感起来了？他可是被人说过“情感迟钝”的，别想了。
叶修顺利做完节目，再从电台门口坐公交回家。精神好点的开电脑打荣耀，不好就洗洗睡了明天白天再打，反正生活平淡无奇。







TBC